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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光陰的故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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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

苗寧歪著腦袋看我,“好吧,暫且饒過你。”

說話間,喧嘩聲傳來,我們同時回頭,看到人潮從活動中心湧出來,面試結束了。

苗寧對我擠擠眼睛,“你肯定會被選中,汪二少都帶頭給你鼓掌了。”

我苦笑了一下,被選中對我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

熟悉的陌生人(一)

下午沒課了,我回宿舍收拾好東西,直接回家去。家裏離學校很近,我晚上都回家住,媽媽睡眠不好,一旦被吵醒就會整夜失眠。所以小寶從小和我一起睡,過去要半夜起來給他沖泡奶粉,現在還要半夜起來讓他尿尿。

回到家時間還早,我放下背包,去幼兒園接小寶回家,接近家門口時,一道黑影驀然罩下。

我訝然擡頭,竟見阿珩擋住我們的去路。他站在夕陽的光輝裏,幾乎是個璀璨的發光體,那樣英姿煥發、魅力十足。這讓我想起五年前的那天,也是這樣的黃昏,他在落日餘暉中向我道別。

“這些年我給你寫的信,為什麽不回?”他一開口,竟然是質問。

我懵了,“我從沒收到過什麽信。”

他那明亮的雙眸立刻黯淡了下去,“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

“面試的時候,如果我沒有說出名字,你一定不認得我了吧”,我用平板的語調發問,內心卻波瀾起伏。

他沈默了半晌才低聲說:“女大十八變,一時沒認出來也很正常。”

我下意識的低頭望向小寶,眼角的餘光瞥見阿珩也正註視著他。霎時有鼓點敲響,震動著我的心房。

“姐姐,我餓了”,小寶不耐煩了。

我拉著他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那扇老舊的木門,“家裏有很多好吃的,快去找媽媽。”

小寶興高采烈的跑進了走廊。

阿珩跟過來,將手搭在門框上,我一回身,正好倚入他的懷裏。我倉促後退幾步,和他拉開了距離。

“你什麽時候有個弟弟?”阿珩維持著原有的姿勢。

“葶葶”,媽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一定聽到了阿珩的問話,立即代替我回答,“葶葶的爸爸出事的時候,我已經有了身孕,小寶是遺腹子。”她非常順口的說出了編造五年的謊言,謊言重覆太多次,果然就變成真理了。

“哦”,阿珩惋惜的低嘆,“叔叔去世得早,你們一定很辛苦。”

“還好”,媽媽最不擅長的就是向人訴苦,更何況,我敏感的察覺到,她對阿珩的態度是不友善的。

“家裏很亂,就不請你進來坐了”,媽媽這話明顯是下了逐客令。我怔了怔,擡頭看阿珩,他微蹙起眉,滿臉的困惑。

“走吧”,媽媽發出兩個嘆息似的音節,轉身進門去了。

我也邁開步子,一腳跨過了門檻。

“葶葶”,阿珩在身後喊我。

我的身子僵住了,這樣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已經久違了多少年。

我緩慢的回過頭,等著他開口,心中有幾分仿徨,幾分期待。

但他只是把那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拂了拂,簡短的說了兩個字,“再見”。

小寶正坐在餐桌前吃面。他吃的面都是特別加料的,每餐要保證營養均衡,為了節約家裏的開支,我和媽媽都是粗茶淡飯,但小寶的吃穿用度絕不含糊,三文魚、鵝肝、海參、大蝦什麽的,價格都很高,媽媽恨不得把所有的高營養食物都塞進小寶的肚子裏。

熟悉的陌生人(二)

小寶一看到我,就從椅子上溜下去,跑到沙發上坐下,繼續看他最愛的動畫片。我只好端著還剩下大半碗的面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一口一口的餵他。小寶從小被媽媽慣壞了,一直像個小少爺,讓我們輪流伺候著。

媽媽走過來,在小寶身旁坐下。她註視了小寶好一會兒,才輕籲了一聲,“謹珩這次是回來訂婚的。他已經拿到劍橋大學管理學和藝術史雙碩士學位,聽說還要繼續攻讀博士。”

我猛覺得心頭痙攣了一下,渾身不由自主的一顫。媽媽沒有忽略我的顫動,她擡頭望著我,慢吞吞的說:“不要再讓過去犯下的錯誤影響到你的將來。”

我握著湯匙的手頓在了半空,原來媽媽什麽都知道,只是,她從來不願在我面前提起。“他說給我寄了信”,我沖口而出。

“信都被我撕掉了”,媽媽的目光銳利的盯在我的臉上,“他們那樣的家庭,不是你能夠接近的。黃靜熬了二十多年,終於‘轉正’了。但那是要付出代價的,條件就是謹珩要和‘百貨大王’馮釗的孫女馮詩菡訂婚,商業聯姻,鞏固家族事業。”

我機械化的移動著手臂,將一口又一口的面送入小寶嘴裏。小寶噎著了,嘔了一聲,差點吐出來。

媽媽急忙給小寶撫背順氣,一邊埋怨我:“等他吞下去了再餵,哪有這麽大口塞的。你就是這樣,做事情不知輕重,已經快20歲的人,該把握好分寸了。”

我聽出了媽媽的話外之音,悶悶的說:“媽,我從來不敢奢望什麽。不可能屬於我的東西,我決不會強求的。”

媽媽彎下腰來,用手攬住了我的頭,她撫弄我的頭發,像撫弄一個小嬰兒。溫柔的、慈祥的,而又帶著幾分無奈的,嘆口氣說:“媽媽了解你的委屈,卻無法為你做什麽。”

“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我的眼眶發熱了,“小寶……”

“小寶和你一樣是我的孩子,我為他做什麽都是應該的”,媽媽打斷了我的話,“他是你的弟弟,這個身份永遠都不會改變。”

我望著媽媽消瘦的面頰和憔悴的眼睛,感到不能抑制的痛心。小寶,是我和阿珩的孩子。我在高一年級的體育課上昏倒,班主任劉榕把我送進醫院,診斷結果是,我已經懷孕5個月了,暈倒是貧血引起的。當時我根本不懂得會懷孕,還以為是自己變胖了。

我很感謝劉老師,她只是悄悄叫來了媽媽,沒有讓這一醜聞傳到學校去,還勸媽媽,孩子不懂事不要責怪,妥善解決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我懷孕後,媽媽幾乎要崩潰了。我們家是書香門第,祖上三代翰林,媽媽萬萬沒有想到,我會做出這種有辱門風的事情來。

從醫院回家後,媽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面,整整一天一夜,任憑我如何敲門哭喊,她也不肯開門。

我哭累了,坐在房門外的地板上睡著了。天蒙蒙亮的時候,門“吱呀”一聲把我驚醒,我迷糊睜眼,看到媽媽站在面前,她形容憔悴不堪,聲音也極度暗啞,“5個月只能引產,對身體傷害很大,把孩子生下來吧。”

熟悉的陌生人(三)

我張大酸澀的眼睛,手腳冰冷,渾身戰栗,只覺得自己被拋進了一個不見底的深淵裏,而且,還要在那兒繼續的沈下去,永遠沒有盡頭。

“不用擔心,孩子生下來之後,就和你沒有關系了,其他的事情,我會安排好”,媽媽說這話的時候,是平心靜氣的,我不知道這一天一夜,她經歷了怎樣劇烈的思想鬥爭和內心的痛苦掙紮。但是從決定讓我生下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替我背負起了這個沈重的擔子,她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好媽媽,對我沒有半句責備之語,甚至沒有問過,那個讓我懷孕的人是誰。

在劉老師的幫助下,媽媽為我辦理了因病休學一年的手續,帶我去了另一座城市,她一個很要好的老同學在那座城市工作,是婦產科醫生。我們在那裏租房住下,媽媽向單位請了長假,專心照顧我。

生產時,我經歷了整整24小時的陣痛掙紮,痛楚幾乎把我整個人都撕裂了。我以為這痛苦將會漫無止境,以為會在這種痛苦中死去。終於,在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痛以後,我聽到了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是個男嬰,紅通通的臉,蠕動的小嘴,眉清目秀,眼睛閉著,細細長長的一條眼縫,有對大眼睛。我望著這個初生兒,感覺那樣陌生、迷茫而又無助。

媽媽原本打算把孩子送人的,連收養的人家都找好了,可是雙手抱過孩子的那一瞬間,大概是血緣天性使然,她改變了主意。“這麽漂亮可愛的孩子,怎麽舍得送人”,媽媽的眼眶裏綻著淚,“你爸爸一直遺憾沒有個兒子,以後,他就是我們的兒子了。”媽媽望著我,神情嚴肅,目光堅定,“記住,從今往後,我多了一個兒子,你多了一個弟弟。一定要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永遠都不要說出去!”

媽媽給孩子取名鄢思澤,思念爸爸的意思,小名小寶。在小寶三個月大,我的身材完全恢覆時,我們一起帶著他回到了濱城。

這個突然多出的“鄢教授的遺腹子”,曾引發過暗地裏的流言蜚語,但是因為爸爸生前受人尊崇,媽媽素來品行端正,而我又是眾人眼裏的乖乖女,所以流言很快就平息下去了。

由於懷孕早期營養沒有跟上,加上憂思過度,小寶從小體弱多病,最受累的就是媽媽,小寶出生時,媽媽剛滿40歲,依舊美麗、恬靜,她辦理提前內退,一心撫養小寶,幾年下來,為孩子操心得烏絲染上了白霜,身體每況愈下,家庭經濟也越來越拮據。

曾經的年少無知,給自己和家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我擁住媽媽,滿心荒涼,“我知道,吃一塹長一智,我不會再犯錯誤了。”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中,阿珩騎著自行車,我坐在後座,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臉輕貼在他的後背上,陽光籠罩在我們身上,折射出夢幻的光彩。滿世界都是陽光,我們在陽光裏歡笑。然後,我聽到了刺耳的鈴聲,猛然醒了過來,是鬧鐘的聲音持續不斷,淩晨兩點半,該讓小寶尿尿了。我拿過床頭櫃上的塑料瓶,跪在床上,脫下小寶的褲子。他睡得很沈,我又撓又癢的,老半天他才有點反應,尿了出來。

熟悉的陌生人(四)

我用瓶子接完,放在一旁的地上。給小寶蓋好被子,在他身旁躺下。我在黑暗中瞪大眼睛,腦子裏是一片零亂,翻攪不清的情緒,像亂絲一般糾纏著。我深深嘆息,累了,把頭埋進枕頭裏,睡著了。

上午滿滿的四節課,最後一節是急重癥護理學。老師正在講解“MOD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是指機體遭受嚴重創、休克、感染等急性損傷24小時後,同時或序貫性地出現兩個以上系統或器韻功能障或衰竭,即急性病人因多個器官功能障礙而無法維持內環境穩定的臨床綜合征…… 我很認真地做著筆記,身旁的苗寧忽然湊近我耳邊小聲說:“快看窗外。”

我疑惑的偏過頭,只見人影倏地一閃,看不清是什麽人。

“跑得還真快”,苗寧嗤笑,“我看他八成就是來偷看你的。”

“誰?”我隱隱猜到了答案,卻不敢相信。

苗寧故意把音咬得很重,“汪——謹——珩——”

我抿了抿嘴唇,就算真是來偷看我的,那又怎麽樣,人家都要訂婚了。

下課後,我和苗寧走出教學樓,一眼便瞧見花壇邊的那個身影。他穿著十分考究和整潔的西裝,領帶也打得整齊。我覺得好笑,到學校來,打扮成這樣幹什麽,我記得上回面試時他穿的是休閑服,在學校裏不會那麽紮眼,也顯得有親和力。

“我剛參加完一個比較正式的活動,直接過來”,阿珩望著我,眼光顯得深邃而迷蒙。

“你是來找我的?”我不確定的問。

阿珩輕“嗯”了一聲,“想和你說說服裝秀的事情。”

苗寧插進來問:“妤葶被選上了?”

“你也被選上了”,阿珩對苗寧微笑,“只是,妤葶將擔綱主秀,所以我先找她。”

苗寧聽說自己被選上,顯得很高興,“你們慢慢聊吧,我先走,不打擾了。”她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遠了。

“為什麽讓我當主秀?”我問,“你不怕我搞砸了?”

他對我鼓勵的一笑,“我相信你的能力。”

我眩惑而迷惘的搖頭,“你最好找其他人,我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

“這事已經定了”,阿珩註視我,他的目光“穿透”了我,“葶葶,我希望你公私分明,我知道你恨我……”

“我為什麽要恨你”,我急切地打斷了他的話,“隨便你吧,只要你不怕我把服裝秀搞砸,我無所謂。”

他那對濃黑的眉毛微微的蹙了一下,嘴角掠過一抹無奈的笑,“我們先吃午飯,然後去看秀場。”

秀場安排在濱城最高檔的白金五星級國際酒店,酒店坐落於風光旖旎的濱海大道上,是濱城最耀眼的地標性建築物之一,也成為各國商務人士、旅游度假者至濱城下榻的首選之地。

阿珩帶我去酒店西餐廳吃自助餐,我也不客氣,端個大盤子,直奔食物而去。

“你吃這些東西,也太省錢了吧”,看到我端來一大盤的面條和炒飯,阿珩忍不住發笑,“吃自助餐應該挑那些貴的東西吃。”

“什麽是貴的東西?”我很認真地問,事實上這是我第一次吃這麽高檔的自助餐。

阿珩也正色回答:“像魚翅啊,生蠔、生魚片,還有蝦、蟹之類。”

熟悉的陌生人(五)

我立刻去了,回來時兩只手各托著一個大盤子,一個裏面盛滿了各類日本刺身,另一個裏裝著許多蝦和蟹。阿珩趕緊起身接過我手中的盤子,我說了句“我再去拿魚翅和別的東西”,又轉身走了。

等我終於把該拿的都拿齊後,阿珩傻眼了,“這麽多東西,兩個人能吃得完嗎?吃不完要罰款的。”

我也楞了,“要不……要不我……我再放些東西回去。”

阿珩盯了我足足數秒,而後“噗哧”笑出聲來,“你實在太可愛了,我逗你玩呢,快吃吧。”不等我開口,他又笑嘆了口氣,“我真後悔帶你來吃自助餐了,本來想借機和你聊聊的,結果你跑上跑下,連好好坐下吃飯都沒有。”

“你想和我聊什麽?”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阿珩——”,柔婉的女聲打斷了阿珩尚未出口的話。

我轉過頭,見一男一女並肩立在身後,看起來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男人身形高瘦,有張很硬朗的臉孔,剛毅、堅決、沈著,只是眼神非常淩厲,容易讓人產生距離感;女人是典型的模特兒身材,五官精致,頗有勾魂攝魄之態。

“這是我大哥大嫂”,阿珩向我介紹。

阿珩的大哥大嫂,之前我已經聽苗寧八卦過了。他的大哥是簡·愛服飾集團的總裁汪思賢,大嫂沈曼莉模特兒出身,當年頂著國際名模的光環嫁入汪家,現今的身份是簡·愛首席品牌女裝設計師。

汪思賢從瞇著的眼睛裏望著阿珩,嘴邊浮起一抹冷冷的微笑,好像在嘲笑什麽。直覺告訴我,他對阿珩這個弟弟,是非常瞧不起的。

阿珩沒有理會汪思賢,只是將我介紹給沈曼莉,“她叫鄢妤葶,我選中她擔綱主秀,你覺得怎麽樣?”

汪思賢搶先不冷不熱地說:“既然爸爸把這麽重要的任務全權交給你了,你盡管行使你的權力就行了,何必來問我們,多此一舉。”

阿珩神色自若,他對汪思賢這樣的態度似乎習以為常了。倒是沈曼莉顯得友善許多,“能請鄢小姐站起身來嗎?”

她大概是想看看我的身材條件吧,我依言站了起來,大方面對。兼職做這行已有些時日,習慣了被人評頭品足。

沈曼莉的目光繞著我打了幾個轉後,臉上流露出笑意,“阿珩的眼光不錯,鄢小姐的體型相貌、氣質條件都很好,雖然身高欠缺一些,但是駕馭‘青春風暴’系列足夠了。”

她對我表現得頗有興趣,“我設計的最新款婚紗馬上要發布了,需要平面模特拍攝宣傳照,你願意嘗試一下嗎?”

我現在的身高是1米72,15歲之後勉強又長高了3厘米,身高離專業模特要求還有一定的差距,不過當平面模特足夠了。

“只要你覺得可以,我就願意嘗試”,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兼職賺錢的機會。

沈曼莉望著我,笑容裏有讚賞的意味,“不錯,我喜歡這樣的姑娘。”

阿珩的唇角揚起一絲弧度,“下個月的婚紗秀,你不是想讓我壓軸出場嗎,我現在可以答覆你了,只要你能說服爸爸,讓妤葶和我搭檔,我就同意。”

沈曼莉的眼裏閃過一絲覆雜的神色,“可爸爸想把你和馮詩菡的訂婚儀式跟婚紗秀結合起來。”

“所以才需要你去說服”,阿珩的聲音驀然變得冷硬。

沈曼莉看了汪思賢一眼,汪家大少那張臉剛才一直緊繃著,這會兒他冷笑起來,將揶揄的眼光投向沈曼莉。

沈曼莉無奈的笑了笑,“好吧,我盡量試試。”

回不去的時光(一)

汪思賢和沈曼莉走後,阿珩一直沈默著,流動的空氣仿佛也凝滯了,這種空氣對我是帶著壓迫性的,是令人窒息而難耐的。我決定打破沈默,於是略顯不滿的詢問:“為什麽要找我搭檔,要是我不樂意呢。”

“這對你沒什麽壞處,能夠穿上沈曼莉親手設計的服裝走秀,是很多模特兒求之不得的”,他揚了揚眉,“表演而已,和你平常走秀沒什麽兩樣,只不過搭檔換成我。我覺得,我們配合起來會比較有默契。”

我心頭劃過一陣刺痛,是的,默契的表演而已,何必計較這許多。我展露出自認最為得體的笑容,很快地說:“恭喜你,要訂婚了。”

阿珩緊閉著嘴,給人一種倔強的感覺。他的眼底有一層淡淡的悲哀和深深的感觸。他舉起面前的飲料杯,晃動著,眼光迷迷蒙蒙的註視著杯中的液體,好半晌,忽然振作了一下,坐正身子,“人生沒有十全十美,得到的同時,也註定了失去。我大嫂和我是同一類人,我們有共同語言。”

“什麽意思?”我沒能猜透他話中的含義。

他沒有回答,卻問我:“可以抽支煙嗎?”

我木然點頭,我討厭煙味,卻沒有理由反對。

阿珩從口袋裏掏出一盒香煙,靠進椅子裏,燃起了一支煙,他的臉在煙霧下顯得模糊。

我望著煙霧中阿珩模糊的輪廓,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那個清爽自然、幹凈灑脫的少年。我悶悶的坐在那兒,對著盤子裏的食物發呆。

阿珩沒有再開口說話。我也沈默著,一味埋頭苦吃。我是典型的眼睛大胃口小,但是滿桌的美食,浪費太多實在說不過去。

“吃這麽多,擔心發胖當不了模特兒”,阿珩看不下去了,他掐滅煙頭,開始狼吞虎咽的大吃起來。我們就像在爭搶一樣,居然把所有的食物基本消滅精光。

“要是都像我們這麽吃,自助餐肯定要虧本了”,阿珩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他的眼睛生動閃亮。

我扯扯嘴角,勉強微笑回應。

阿珩帶我去看場地,交代了一些註意事項後,就送我回學校了。之後見過他幾次,入選服裝秀的模特兒開會、訓練、排練,都是公眾場合,沒有私下的交流,但我敏感的覺察到,他的眼睛常在跟蹤我,導致我終日精神恍惚,神智昏沈,卻因此挨了他的訓斥。

工作時,他對我和對別的模特兒沒什麽兩樣,特別是動作不到位或者出錯時,對我的批評異常嚴厲,讓我當眾下不來臺。我覺得很委屈,心裏憋著一股氣,對他也沒有好臉色相待。

訂貨會新品服裝秀正式舉行的前一天晚上,彩排結束已近晚上10點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進電梯,這個時候小寶已經睡了,他晚上睡覺要有人陪,如果我回去接班太晚,媽媽受到幹擾會嚴重失眠。

到酒店大堂,竟見阿珩站在出口處,雙手插在褲兜裏,像在等待什麽人。我心裏還憋著氣,不想理睬他。

剛才彩排的時候,我的節奏稍微慢一點,他就沖我吼開了,“鄢妤葶,你怎麽老犯這樣的低級錯誤,真不知道你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他的嚴厲和冷峻使我無法下臺,我漲紅了臉,訥訥的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他又憤怒的說:“知道明天的場合有多麽重要嗎,一點差錯都不允許!請你們都拿出職業精神和道德來,別以為有臉蛋和身材就能當模特兒了,內涵才是最重要的,懂嗎?”

我的臉更紅了,難堪得想哭。同時又對他的毫不留情感到憤怒,勉強壓制著怒火,聽他發洩完畢。

此時他臉上已經沒有怒色,看來平靜溫和。我裝作沒看見,從他身旁走過,手臂卻驟然被拽住。

回不去的時光(二)

我嚇了一跳,不客氣地嚷:“放開!”

“還記仇呢”,阿珩不肯松手,柔和的說,“嚴格要求對你是有好處的,你最大的毛病就是愛走神,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應該拿出專業的態度。”

“是,謝謝你的嚴格要求。但現在不是工作時間,我急著要回去了”,我低著頭一口氣說完,我不敢接觸他的眼睛,怕在接觸之中,會洩露了我自己太多的隱情。

“我送你”,他語氣真誠。

我毫不領情,“不用了,搭公交車很方便,我自己回去。”

他眼神一黯,手上的力道松懈下來。我趁機甩開他的手,疾步沖出大門。

酒店距公交車站有很長一段距離,我走得飛快,生怕趕不上最後一班公交車。但是,似乎不對勁了,一段路越走越長,越走越黑。酒店門外有一條環形路,一邊通往海邊的大道,我卻走了相反的方向。我急忙轉身想往回走,卻發現自己走進了岔道,我方向感素來極差,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

我睜大了眼睛向暗處搜索,參天的樹林遮蔽了星月,四周一片漆黑。一陣冷風拂過,我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戰,驚慌失措的連跌帶跑,卻怎麽也找不到正確的出路。

一束亮光打來,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恰似我慌急的心跳節奏。我不知道是什麽人,一顆心幾乎躍出胸口。

“葶葶”,有人喊我,是阿珩的聲音。

淚水忽然之間就流了我一臉,“我在這兒”,我帶著哭腔喊。

阿珩向我奔過來,我也跑向他,還未站穩,已被他急促的擁入了懷中。時光迅速倒退,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情節完全錯亂了,我只是一個勁的在他懷裏抽噎,眼淚把他胸前的衣服都濡濕了。其實我沒有害怕到這種程度,真正讓我落淚不止的,是他溫暖的聲音和既陌生又熟悉的懷抱。

四周安靜極了,除了揚過樹梢的風聲,就只有彼此的心跳聲。久久,我終於聽見他低沈如嘆息的聲音響起,“你嚇壞我了,剛才看到你走錯方向,正要追上去,很不巧接到一個電話,只差那麽一小會兒,就看不見你了。這裏這麽偏僻荒涼,真擔心你會出事。”

我心顫神馳,恍惚不能言語。但我很快清醒過來,掙脫他的懷抱,努力維持著冷淡與平靜,說了三個字,“謝謝你。”

回應我的是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黑暗中,我看不到阿珩的表情,只能想像著他蹙眉嘆氣的模樣。

“走吧,這麽晚了,我開車送你回去”,他拉過我的手,動作很自然。

我已經懵了,任他握著手,牽著我回到酒店,上了他的黑色轎車。

車子在夜色中疾馳而去,阿珩的手穩定的扶著方向盤,眼睛直視著前方,我對著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出神。我們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到了石拱橋前,石橋只供行人通過,車輛無法行駛,車停穩後,我說聲“謝謝”就要下車,車門卻落鎖了。

“等等”,他喊。

我側過頭,心臟不由自主地加快跳了兩下。

他對我歉然的一笑,“對不起,今天是我太無禮了。這段時間我總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一點小事就失去忍耐力,我需要好好反省一下。”

他這種謙虛而自責的口氣我是第一次聽到,不禁對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就在這一眼中,我發現他有種寥落而失意的神情,這使我的心驀然抽痛。

“我送送你”,他把車停到街邊的停車位上,下了車,繞到另一頭為我打開車門。

回不去的時光(三)

橋跨水而臥,一盞盞的燈把橋串成一串,我們並肩踏上寒夜的橋頭,迎著冷冷的風和涼涼的夜,向前緩慢的踱著步子。多麽熟悉的場景,我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只是,我們依舊並立在橋上,卻被現實隔在橋的兩端。

我們沈默了一段時間,空氣似乎凝住了,使人窒息。到家門口時,他的手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聲音蕩在我的耳邊,“葶葶!”

路燈下,他的眼眶發紅,眉頭微蹙。

我等待著後面的話。但他只是仰起頭,對高懸在天際的月亮噓了一口氣,“今晚的月亮,比平常任何一日看到的都美。”

我註視他,想著他話裏有沒有言外之意,可他那深沈的眼睛迷茫而朦朧,我什麽都看不出來。

他閉了一下眼睛,松開手,轉過了身子說:“好好休息,明天看你的發揮了。”

我倚在門上,目送他消失在走廊裏,轉回頭,我孤零零的立在寒風穿梭的巷子裏,一顆心空蕩蕩的,恍惚間不知身處何方。

新品服裝秀大獲成功,我沒有給阿珩丟臉,出色完成了主秀的任務。

我沒有和苗寧他們一起參加慶功晚宴,媽媽打來電話說,小寶不舒服,讓我結束後趕緊回去。阿珩堅持要開車送我,到家後,媽媽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說小寶發燒了,我一摸小寶的額頭,燙得嚇人。家裏的藥吃完了,媽媽只能先用涼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物理降溫。

“趕緊去藥店買小兒氨酚烷胺顆粒”,媽媽吩咐。

我立即又出門,七拐八彎的穿過幾條街巷,到街邊一家藥店買了藥,再原路返回。我住的是老城區,路燈稀少、光線昏暗,巷子裏寂靜無人,轉角處又沒有路燈,一片漆黑,我心慌地加快腳步,經過一個岔路口時,一個黑影向我躥了過來,我還來不及驚叫出聲,腰部已被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狠箍住,嘴也被另一只手死死捂住,整個身體被拖入旁邊的照明死角,後背重重磕在堅硬的石墻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

眼前有亮光一閃,我驚恐的感覺到,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抵在了我的脖頸上,一股酒氣撲鼻而來。我不知道劫持我的是什麽人,只聽到黑暗中他沈重的呼吸聲,驚人心魄。他慢慢將捂住我嘴的手移開,刀卻更逼近我一分,我明白他這動作的含義,是不準我出聲。

我不敢反抗,我害怕他真的一刀割破我的喉嚨,倒不是我自己有多怕死,而是如果我死了,媽媽和小寶怎麽辦?他一手伸進我的毛線衫胡亂摸索一通,又慢慢下移,去解我牛仔褲的扣子。

傻瓜也能明白他要幹什麽,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感幾乎要將我擊潰,我渾身抽搐顫抖,淚水不受控制的湧出眼眶。他拉開我的拉鏈,把手伸了進去。

我昏亂而驚恐,心臟因刺激和悲痛而狂跳著。“求你放過我,孩子發高燒快撐不住了,我趕著回去送藥”,我嘶啞著嗓子,把僅存的一線希望,寄托在他尚未泯滅的良知上。

那人的手頓住了,緩緩抽出來,扯過我手中的袋子。塑料袋發出悉悉簌簌的聲響,他大概在看袋中的藥品,想確認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回不去的時光(四)

仿佛過了千萬年般漫長,我的身體幾乎已經僵硬麻木了,那人松開了我,手裏的刀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他將那個裝著藥品的袋子還給我,我雙手接過,竟然對著他彎腰鞠躬,說了聲“謝謝”,然後一路跌跌撞撞的逃離了小巷。是的,我真心感激他,感激他沒有侵犯我,感激他讓我看到了人性中善的一面,在這淒冷的寒夜,攫住了那一點點可憐的溫暖。

雙腳踏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上時,淚水瘋狂的爬滿了我的臉龐。我不想讓媽媽擔心,抹幹眼淚,努力平定了心緒才進家門。餵小寶吃藥後,哄他睡下。

我大半夜沒合眼,不停的用電子溫度計給小寶量體溫,後半夜,終於退燒了,我才安心的躺下來,一挨枕頭就昏睡過去。這一覺睡得太沈,差點錯過了上課的時間,我連早飯也顧不上吃,就向學校飛奔而去。

上計算機課時,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還堅持做筆記,下課鈴聲一響我就趴下了。迷迷糊糊中聽到笑聲,醒來時看到苗寧正捧著我的筆記本,樂不可支。

“笑什麽?”我的腦子還處於混沌狀態中。

“你這哪是筆記,根本就是天書嘛”,苗寧將筆記本遞到我面前,“你自己瞧瞧。”

我一看也忍俊不禁,那上面簡直跟鬼畫符似的,完全認不出寫的是什麽。笑過之後,忽覺心中苦澀難當,如果沒有當年的年少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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